 圖為:楊佳
我是來自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的楊佳,如果說我和大家有什么不同,那就是大家看得見我,而我看不見大家,可是我還在教博士生,還在講新課,還在組織新的科研項目。失明17年了,我從來沒有離開過熱愛的講臺。
我是改革開放后我國培養的第一批大學生,15歲上大學;19歲教大學;22歲又考入中科院研究生;24歲成為該院*年輕的講師……一路走來,全是鮮花。
我不曾想過,有一天命運之手會將這一切全部奪走——1992年春天,我眼前的世界變得朦朧起來。先是講課時讀課文讀錯行,以為是近視加重,沒有當回事兒。但后來,書上的字變得越來越模糊了。
更可怕的是,視野也變得越來越窄,就像舞臺的大幕徐徐向中間靠攏……
醫生的診斷是:視神經病變,失明將不可逆轉!
站在醫院的走廊上,我驚呆了,我不能接受這一嚴酷的現實,四處求醫問藥,西醫、中醫、針灸甚至*痛苦的球后注射,我都嘗試過了,都無濟于事。終于,一個冬天的早晨,我睜開雙眼,看到的是一片漆黑。
隨著陽光和色彩,從我的眼前一起消失的還有我的家庭……他走了,還帶走了心愛的女兒……
一次,坐車的時候,有人提醒我:哎,那里有座!我卻一動不動,站在那里拼命想:她說的 “那兒”是哪兒呢?再想,一個生活中連“這兒”、“那兒”都分不清的人,那她生命位置又在哪里呢?!
我苦苦的思索,我該怎么辦?在孤寂中沉淪!還是在困境中重生。我別無選擇:面對現實,只能選擇堅強。
于是,我在父母的幫助下,像個嬰兒,學穿衣、學吃飯、學走路。用吸管喝飲料,吸管卻戳到了眼睛;用盲杖探路,走著走著,竟把自己絆倒了……
不能看書,我就聽書,錄音機用壞了一臺又一臺。不能像常人那樣寫字,我就學盲文。30歲的我,盲校都不收了,只有通過電話向老師請教。從ABC摸起,用手指尖摸來代替眼睛看是太難了。一個簡單的單詞cabbage,我用手足足摸了一個小時——每個字母c-a-b-b-a-g-e摸得清清楚楚,就是不解其意,堂堂一個英語教授盡然不知道“大白菜”這個詞,過去,我可是一目十行啊!
我決定重返講臺。這是我生命的支點!但是對一個中途失明的教師重返講臺,卻有太多太多的困難。第一關就是行路難,我聽到了一個聲音,“爸爸給你當拐杖!”就這樣, 17年了,六千多個日日夜夜、春夏秋冬,我緊緊地抓住父親的手臂,坐公交、擠地鐵,輾轉到學校。
早上8點,我準時微笑著迎來學生們,他們哪里知道,為了不遲到,我和父親不到6點就走出家門。失明后,我依然寫著漂亮的板書,學生們那里知道,我貼在黑板上的左手是在悄悄丈量著尺寸,為了這幾行板書,我不知練了多少遍;我現在上課用PPT,學生們也不會知道,多媒體教室操作臺上的各種按鈕,被悄悄貼上了一小塊一小塊的膠布作為記號;學生們更不會知道,楊佳老師在第一節課時為什么總要提問每個人,那是我在用心默默記住每一個人的聲音。
從事教學科研工作,需要閱讀大量資料。我開始使用*新的電腦語音軟件,我還要著書立說,那是失明前的心愿,我苦戰數月,人瘦有一圈,但是我的書一本一本地出來了——《研究生英語寫作》《研究生英語閱讀》,得到了專家學者的高度評價。我的導師被“譽為中國應用語言學界第一人”的李佩先生親自做序,稱“這是一部令人起敬的著作。”
從此我找回了自信,“看”到了光明。展現在眼前的不是障礙,而是機會。
2000年,我以自己的實力考入美國哈佛大學肯尼迪政府學院,攻讀世界排名第一的公共管理碩士學位,師從于院長、全球化權威、《軟實力》一書的作者約瑟夫·奈。
哈佛的老師課上得很活,從不照本宣科。記筆記很重要,6門課,我用學校提供的一臺特殊的鍵盤,每一門課按下一個開關鍵,等同學幫我確認工作鍵的燈亮了后,我就開始飛快地記起筆記。一堂課下來,同學們說,我的筆記就是一篇完整的講義。
每門課的老師規定每天閱讀書目至少500頁,同學們都叫苦不迭,感覺時間不夠用,對我來說,就更難了。我必須先通過掃描儀把書一頁一頁掃進電腦,之后通過特殊的軟件讀出來。這樣一折騰,時間全沒了,只有靠拼速度。我由原來每分鐘聽200多個詞,*后提升到每分鐘聽400個詞,幾乎就是錄音機快進時變調的語速了。就這樣哈佛一年,我天天通宵達旦地學習,圓滿完成了學習任務,而且超出學校規定,比其他同學多學了3門課程,比他們多的,還有我的根根白發。
我的論文《論鄧小平的領導藝術》被定為肯尼迪學院的范文。教我“領導藝術課”的哈佛的頂尖教授、曾在白宮效力于四位總統、克林頓總統的高級政治顧問大衛·哥根教授給我破例打了哈佛的*高分A+,并為我贈書題字:“Jia,you taught us more.”(佳,你教給了我們更多東西!)
畢業典禮上,當我從約瑟夫·奈博士手中接過證書時,他對我說:“congratulations jia, you're Chinese soft power.” (祝賀你,佳,你是中國的軟實力!)頓時,全場幾千名師生自發起立,為我,為哈佛大學建校300年以來第一位獲MBA學位的外國盲人學生鼓掌歡呼,那一刻,我激動地哭了。我的哈佛經歷證明了一點:中國人是好樣的,中國的殘疾人是好樣的。
失明將我的人生一分為二。29歲之前,我是超越別人,29歲之后,我是在超越自我。人生無常總會有那樣這樣的坎坷,就看你能不能戰勝它。戰勝了,你就是強者!100次摔倒,可以101次站起來!迎接我的是一個更加開放的光明世界。我不僅在研究生院、也是在我國,首創了《經濟全球化》、《溝通藝術》課程;而且為北京奧運會、殘奧會賽會志愿服者設置專業標準;擔任《科技助殘全球化與標準化》科研項目負責人。去年3月,我又榮幸的當上了全國政協委員。
我告訴自己,一個人以何種方式獲取知識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運用所學知識服務社會、報效祖國。
去年冬天,中國殘聯派我赴紐約,競選聯合國為履行《殘疾人權利國際公約》而新設置的“聯合國權利公約專家委員會”委員。我肩上的擔子很重,41個選舉國參加,要從23名候選人中選出12名委員,委員有兩年任期的,也有四年的。我是中國政府提名的候選人,我不是代表個人,而是代表我們中國。我始終面帶微笑用英語、西班牙語、法語與各締約國代表熱情問候交談。角逐無聲而又激烈,幾輪選舉中,我在第一輪就高票勝出,緊接著中國又當選為任期四年的國家。
今年2月,我去日內瓦出席委員會首次會議。我發現委員會領導層競選人選中世界五大洲幾乎都有,唯獨沒有亞洲人!沒有中國人!——這將對我國明年的履約非常不利。這可不行,我據理力爭,用精湛的演講和勇氣贏得了滿堂喝彩,*終當選為聯合國權利公約專家委員會副主席!
許多國家的代表都對我說,你們中國運氣真好,我回答說,不,不是中國運氣好,而是國家好!只有國家好了,殘疾人才會好,殘疾人好了,我們的國家才會更好!中國政府的重視和關懷,使中國殘疾人事業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,成為時代的領跑者。
今天,我能夠站在這里,給大家講述我的成長經歷,首先,我要感謝我的父母和家人,感謝各級領導、社會各界的關愛。感謝命運讓我知難而進、自強不息。我趕上了一個好時代!
在我們這個時代里,一個人可以看不見,但不能沒有見地;可以看不見道路,但不能停住前進的腳步!只要我們堅持奮斗就一定能戰勝昨天,超越今天,迎接陽光燦爛的明天。 |